只听她又道:“还有阿波阿会也不能去,最好请你父亲张报,莫念村的人都不要去。”她说完了回心一想,觉得有些欲隐却显,立即补充道:“你是知道的,我苗家人习俗多,脾气也怪,尤其是这样的日子。一个不好,闹起矛盾,对两处地方长久以来的友好和睦关系没有益处。”
莫非点头称是。旋即想到了什么,从衣服里摸出一物来,是六片蝉想连的一个镯子,正是莫家传家宝,只传莫家媳妇的宝贝。
浥轻尘看了过来,道:“这是什么?”
莫非道:“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!”
说着拉起了她的手,将镯子套在她手上,刚好合适。
浥轻尘仔细瞧着,好一会儿方道:“这可不是一般的宝贝啊!不知是什么材质的?但看这连接浑然天成,韧性好,决非凡品。太贵重了,我不能要的。”
莫非阻住了她将这镯子取下来,笑道:“这可是我妈给的,专送给莫家媳妇,我能有什么东西送给你?”
浥轻尘想了想,道:“那更不能要了,曹姨的东西,我怎么能要?不妥,不妥!”
莫非又握上她有些冰凉的手,道:“老人家的心情,你不能拒却的!”
浥轻尘沉默了。
其时,也近午夜,月影西斜,寒气渐渐袭来,莫念村中家家户户都也熄灯。莫非道:“夜也深了,我送你回去吧?”
浥轻尘轻轻点头, 没有说话。只是握莫非的手更加紧了。
二人漫步在莫念村的小巷陌里,迎着月华,身后是长长的影子,两道影子相依相偎。
长长的路,慢慢的行,仿佛不再有终点,也不想停止脚步,如此漫步到天涯海角。
可莫念村与雨花寨总是有距离的,总是有个终点等在那里,击碎了那些美好的幻想。雨花寨终是到了,浥轻尘对莫非道:“你回去吧!”
莫非道:“我看着你进屋……”
浥轻尘将嘴凑到莫非耳边,什么也没说,只轻轻的哈了一气。莫非立时觉得那片肌肤的每个毛孔尽情的张开,每个细胞都用尽全力的去拥抱这气,然后洋洋得意,如沐春风。
莫非整个人酥了,骨头化了,差点丢人的摔倒在地。一如那日在雨花寨后山碧水潭边,莫非献计时,浥轻尘也这样吹了他一口,差点儿让他翻船。
待莫非回过神来时,浥轻尘早也不见了。
他静静的待了一会儿,虫鸣声啾啾嘤嘤的上来,整个寨子欲闹而越静。一时间,仿佛失去了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,寂静将他推下了孤独的悬崖。
他怅然的收回了目光,回转身子,呆立良久。当月光再次照在他脸上时,那怅然已给一股威严所替代。
他步伐奇快,行走在黑暗之中,愈走愈疾,出了雨花寨,直接往背儿岩下去了。
浥轻尘从一房角处走了出来,看着莫非远去的背影,自嘲的一笑,两行清泪滑过面颊。
次日,天刚发蒙亮,十八里峒外,一个黑色身影,随同黑暗的褪去,渐渐的显现出来。这人花脸,像是一个刚烧火做饭的农夫,看不清是谁。一身的黑衣,从头套到脚,唯有腰间一条百合花腰带,十分显眼。
迎着风,衣角乱舞,一股凛然之气油然而生。
而在十八里峒的另一头,莫问领着曹玉珊、莫萧萧,紧随而来。
便在昨晚,莫非回来之后,先去了背儿岩下大面坡底的土窑里,取了些石灰,装在口袋里。又回村里招呼了老功等人,说明了雨花寨不取消了自由对歌相亲,吩咐他们谁也不能去。之后才回到家中取了涂先生给他那柄匕首,浥轻尘送的腰带,罩了黑袍,轻轻出了门,上了门栓。往十八里峒方向来,这时天也蒙明。
只是莫问夫妇女儿三人那里能睡着,莫非来来去去,全在他们的监视之中,就连和浥轻尘不期而遇,也在他们的眼皮底下。这时自然也跟着来了。
莫非没有直接去雨花寨,而是找了近处的一座土丘,也可将雨花寨收归眼底,掌握着雨花寨中的动静。
他专注的看着雨花寨中,而在他身后不远处,莫家一家人却看着他。
时间稀里哗啦的去。天空之上,愁云聚集,便似一团大泼墨,抢占着这片天。这天仿佛也响应着地上的人的心情,阴沉而郁积,沉重而低靡。
莫非这一等便也是午间。
雨花寨远没有以前那么热闹,在这个时间,本也该是出田回来了,可整个村子几乎没有人出门,连鸡鸣狗吠声,小儿啼哭声也宛似去了另一个时空。
整个雨花寨沉浸在宁静之中,宁静中透着空旷古怪。
什么三月三自由对歌恋爱?什么不能少了的习俗?都给关在这紧锁的房门之中。
这样的安静,并没有打算继续下去。
“呀吱”一声,雨花寨寨主浥洪推开了自家房门,端了一 盘子供品出来。他身后是朱清灵,手中拿的是红布,小儿子拿的是香蜡纸钱;最后出门的才是浥轻尘,她与往日不同,今天她穿的是一身红衣,盘了苗家人独特的发髻,戴的是银制装蚀品。
土丘上的莫非一见之下,心头便火热了起来。只不过,今天的浥轻尘虽然装了这诸般的点缀,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昨晚的浥轻尘相媲美。
一行四人,不急不缓的走过一条条的小路,来到雨花寨的中心,正是那日莫非送秋红来雨花寨时,看到的圆石铺成的大圆台。圆台的中央的矗立着一尊石像,正是苗家人敬奉的巫神娘娘。
浥洪态度庄严,将供品摆放在巫神面前的供桌上,浥怀柄上香,浥轻尘则在一旁站着。莫非遥遥看来,只见浥洪和朱清灵两人跪在神像面前,浥洪口中念念有词,也不知说了些什么。
浥洪夫妇起了身来,浥轻尘又上前跪下,拜了三拜。浥洪将一些清水撒在她身上,也示祝福。
最后,浥轻尘绕着神像走了三圈,以祈求巫神的庇佑。然便在这时,天空之上,轰隆一声,黑云像一张恶魔面孔,挤在雨花寨顶头。紫色的电光在恶魔面容中穿梭,闪烁。
浥洪抬头看了一眼这天,暗想:“这天也太不争气,大雨要来了。”
“嘣,嘣嘣,嘣嘣嘣!啪,啪,啪……”
乒乒乓乓的敲锣打敲声,鞭炮声不断的从后山传来。
浥洪面色大变,呢喃道:“该来的,还是来了!”
朱清灵直接傻在原地,两眼像是给定住了,月容煞白如纸,便似适才的那个雷轰中了她似的。
浥轻尘稍好些,只是两边的眉头拉到一起过,深深的咬着红唇。手不自觉的抚摸着那六翼镯子。
……